在龙煤集团双鸭山矿业公司,有名矿长叫刘金奇,是位传奇人物。2014年至今,他先后任安泰矿、双阳矿、东荣二矿矿长,均是临危受命,要么是矿上之前出了事故,人心涣散,要么是多年的亏损大户,面临被关。他到任后,每个矿都能迅速士气高涨,形势向好。记者来采访他,一位老大娘说:“别把我们刘矿长宣传得太好了,宣传走了怎么办?”
●本报记者 王丽丽 通讯员 杨桂珠
白净,瘦削,戴着400多度的近视眼镜,说话和气,在地面看到刘金奇,很难想象这是个在井下摸爬滚打了33年的人。刘金奇当上矿长才3年多,但在龙煤集团双鸭山矿业公司,却已“功勋卓著”。
2014年5月,刘金奇被任命为前一天刚发生过较大事故的安泰矿矿长。经过大刀阔斧改革,安泰矿当年煤炭产量同比翻番,大幅减亏。
2015年3月,刘金奇调任双阳矿矿长,这个上年亏损3.2亿元、已被列入关停名单的“龙煤集团第一亏损大户”,当年即盈利1118万元。2016年,又盈利1.9亿元。
今年8月,刘金奇再次临危受命,改任东荣二矿矿长。东荣二矿是双鸭山矿业公司第一大矿,但由于3月刚发生过重大事故,人心不稳,产量下降。刘金奇到任后,当月煤炭产量恢复至13.5万吨,9月即达到20万吨,现在士气高涨,形势向好。
他为什么这么“神”呢?
劳模矿长
“以前宣传孔繁森、焦裕禄,刘矿长就是这样的人。”
8月2日下午,双阳矿来了很多车,矿长刘金奇被从井下叫了上来,职工们还不知道,这是来宣布任命的,他们的矿长要调往东荣二矿了。
简短的会议后,刘金奇上车离开双阳矿,行李就一个装电脑的手提包。晚上6点,他到达东荣二矿,与班子成员见了面。不到7点,他换上衣服下井,直奔综一工作面。赶巧,皮带没有运转,当班工人正在处理,刘金奇马上加入抢修的队伍,等生产恢复升井时,快后半夜2点了。
8月4日晚上8点多,综一工作面煤仓卡仓了。已连轴转了2天的刘金奇立马要下井,别的矿领导逼着他回办公室休息。刘金奇在调度室守到半夜12点多,看到情况好转,才回办公室眯了4个小时。醒来后,听说煤仓又堵上了,立刻换衣服下井。
煤仓堵得严严实实,没有好办法,就得放一小炮,清一点,再放一小炮,再清一点。每次放完炮,人要跑到80米以外的安全距离。刘金奇冲在最前面,跟工人一起干。一天一宿,总共放了60多炮。这期间,其他矿领导几次到井下拽刘金奇升井,东荣二矿党委书记付玉坤多次打电话“命令”他、“恳求”他升井,他都说,“再等等”。
一直到8月6日凌晨,煤仓终于正常运行。“矿长一天一宿没升井”的消息迅速传遍了全矿。
该矿调度长范荣彬帮刘金奇算着:“到矿两天三宿,总共睡了6个小时觉。不到一周时间,井下所有生产区域全跑遍,有5天下了两个井。”
双阳矿掘进副总工程师张波回忆,大约两年前,刘金奇到双阳矿的第一天,也是下午到矿,傍晚就下井了。张波领着他走到了井下最远的地方,升井已是半夜1点多。刘金奇又问哪里是掘进区调度室,他还要去看看。看到他的工作劲头,张波感到惊讶,说他“一天就想把什么事都整透了似的”。
这样的工作节奏,是刘金奇的常态。在煤矿工作33年,他几乎天天下井,最长在井下连续工作过80多个小时。2000年,他被评为全国劳模。即使当了矿长,依然每月下井30多个。
在双阳矿工作期间,为方便下井,刘金奇干脆就在井口的客浴办公,晚上很少回家,也睡在客浴。
刘金奇的妻子韩大兴说,到东荣二矿第一个月,刘金奇只在回双鸭山矿业公司开每月一次的经济分析会时,顺路回家里看了一下。
“生产不好肯定不回家,生产好时,没准小外孙能把他勾回来。”韩大兴说,即使回家,刘金奇也是很晚才到家,天不亮又回矿上,跟“住店”似的,一天365天,最多回家住十几天。
东荣二矿办公室主任王君最熟悉矿长每天的行程。凌晨4点起床,一个人在工业广场、煤仓等处“转转”,凌晨五点半开早会,然后吃早饭,接着下井。下午三点半,升井开收工会,有时候升井晚了,午饭就免了,再接着开安全生产标准化评估会。晚上,处理矿上其他事务,直至半夜。
王君告诉记者一件事。最近几个月,刘金奇身体不太好,需要吃药。为了节约时间,他早上把该分着吃的药一把都吃了,吃完直晕乎。他也不声张,继续工作。有一次到煤场检查工作,煤质科科长看他脸色煞白,问:“矿长,你这是咋了?”他说有点晕,刚才在卫生间摔了一跤。
东荣二矿掘进副总工程师李莫岩也注意到了,矿长吃了药下井,“走道直打晃”,但就是不肯休息。刘金奇的妻子悄悄告诉记者,到东荣二矿3个多月,他瘦了10公斤。
刘金奇用自己的劳模精神,以身作则,带动了身边的干部职工。
“我们得眼里有活,心中有谱,要不开会他一问什么情况,答不上来多不好。”东荣二矿的一名中层干部说。
“干不好,他会教你。他最生气的是你不干,或者不好好干。他没要求我们必须下多少个井,但有时候心里没把握,就自觉多下一个井。”张波说。
据说自刘金奇2015年到双阳矿工作,很多干部都瘦了。现在,东荣二矿的干部职工也被他带动起来了。
记者去采访,采访对象都赶着下井去了。综一采煤队队长刘海洋说,当队长的以前每个月下二十四五个井,觉得自己已经不错了。现在看到矿长50多岁的人了,要操心的事那么多,每个月还下井30个以上,觉得自己做得还不够。
“以前宣传孔繁森、焦裕禄,刘矿长就是这样的人。”采访中,好几名职工都这么对记者说。
坚定的改革者
因为改革,在安泰矿时,有人提着菜刀冲进过他的办公室。为了拒收财物,他在自己的办公室安了监控,一切情形公之于众。
“有人说,刘金奇不就会下井嘛。他用这2年的事实证明,他们错了。”多次采访过刘金奇的《双鸭山矿工报》新闻部主任杨桂珠说。
2014年,双阳矿亏损3.2亿元,被龙煤集团列入关井名单。“我们反复测算,就算人员精减、主辅分离后,按当时的煤价,最好的结果也是每年亏损8000万元。”双阳矿经营管理部部长陈刚说,当时真的很伤心,眼看双阳矿“无药可救”。
刘金奇和党委书记王力军的一同到任,让他们看到了一丝希望,因为这对“老搭档”此前用10个月的时间“挽救”了困境中的安泰矿。
两人到任后,做出了两项重大决策,一是关闭开采成本高的东部采区,开通西部新采区;二是大刀阔斧改革。
双阳矿的大改革仅用了39天时间。机关“精简到极限”,由原来110多人减到39人;变“矿—区—队”三级管理为“矿—队”二级管理,取消区级机关;实行主业、辅业人员分离,全矿从3900人减到1690多人;进行工资制度改革,取消入井费等各类补贴,井下一线全部按件计资。
刘金奇和王力军的电话号码张贴在矿上各处,办公室大门敞开,随时欢迎职工反映情况和谈心。刘金奇主抓井下,王力军负责井上,经过共同努力,所有“来找的”职工没有一个变成“来闹的”。
双阳矿002掘进队队长韩凤山,在改革前是掘进区生产副区长,改革后只能“屈居”队长了,但他的收入很快超过了从前,也深刻感受到了改革前后的变化。
过去,一线工人的工资不透明,挣多挣少全凭段队长计分,有时干活多的没有干活少的工资高。过去有入井费,工人下井不干活,多少也能挣点,因而常有人“磨洋工”。
刘金奇带领班子立下新规:按件计资,工会直接核算,财务负责统算工资,每天干多少活、算多少分、挣多少钱,工人自己就能算得一清二楚;任何人不准克扣、冒领工人工资,一经查实,立刻撤职。
刚开始,大家将信将疑,后来一看矿长说话算数,精神面貌都变了。
“拿采煤来说,工人一看要快交接班了,赶紧整,一会儿没得干了。”韩凤山说,改革前,一班干满8小时都难,改革后,就算干10个小时,大家也没怨言,反而劲头很足。
在工资纪律上,刘金奇也动真格的。他常说,“让工人干明白活,挣明白钱,谁敢把手伸向工人的工资,就剁谁的手”。2015年4月至2016年9月,双阳矿撤了10多名违反财务纪律的队长。
刘金奇到任前,双阳矿井下一线工人月平均工资不到4000元,改革后涨到6000多元;机关平均工资由1000多元,涨到3000多元。
双阳矿改革后,出现了工人“回流潮”。曾经离开了该矿的一线职工,陆续回矿的,达200多人。
刘金奇在双阳矿的改革,成绩有目共睹。实际上,他最难的改革,是在安泰矿。他在安泰矿的改革,与在双阳矿相似,但那时史无前例,大家也不了解刘金奇的作风,因而阻力更大,甚至有人提着菜刀冲进过他的办公室。
能让刘金奇安然无恙的,是毫不利己的公平和廉洁。为了拒收财物,他曾在办公室安了监控,在矿调度室等处,谁都能看到他办公室的情况。他的妻子在家也是严守规定,闭门谢客,外来人一律不给开门。
如今,刘金奇又将改革复制到了东荣二矿,全矿干部职工士气迅速高涨。
刘金奇到东荣二矿才4个月,该矿掘进效率翻番,原煤产量节节攀升,全矿月工资总额从800多万元增至1100多万元。
从双鸭山市区到东荣二矿有通勤火车。该矿选煤厂党支部书记路岱忠说:“以前在通勤火车上,大家都是发牢骚,现在都在谈论谁上了多少班,挣了多少钱。”
井下全才
刘金奇给井下运输出了不少好点子,甚为佩服的运选队队长想知道他通风水平如何,管通风的副总工程师回答,“比我强”。
刘金奇20岁到煤矿当掘进工,没当过一天技术员,但记者采访的采掘机运通专业人员,都说他很“神”。
以前双阳矿皮带换大绳是个“大活”。每换一次,全矿支援,需要200多人次,最快得16个小时。刘金奇去了以后,提议用一个辅助绞车,现在换大绳只需30人次、4个多小时,是全公司最快的。
类似的点子,刘金奇没少给双阳矿运选队队长刘建臣出。“有些事几十年了,一直都是这么干的,他不提醒,谁也不去想能不能改一改。他一提醒,我们琢磨着改一改,省钱又省力。”刘建臣说,有一次,他问管通风的副总工程师“矿长的通风水平如何”,副总工程师说,“比我强”。
因此,刘建臣特别喜欢跟刘金奇“唠嗑儿”,对他的一句话印象尤其深:“不要相信只几十年的经验,遇到事情,一定要相信自己的头脑。”
刘金奇到双阳矿,决定把“战场”转移到西部采区,这是挽救双阳矿的关键之举。西部采区水大,不得不将水泵“像蚂蚱一样串成一串”,挂在巷道里往外抽水。王力军说,刘金奇的立体感特别好,他通过看图纸,发现涌水的巷道底下还有一条空巷道,就提出来能不能打几个孔把水放下去。
“我寻思,不可能,巷道才2米多宽,从底下100米以外往上打孔,打不了这么准,我们也试过,没成功。”张波说,刘金奇坚持不懈,亲自跟工人一次次试,研究钻孔的轨迹,最后用了2个月打成了。这一项,省了30万元。
张波说,本来打开西部采区,掘巷道就要3年时间,刘金奇改了设计方案,不到1年西部采区就投产了,“双阳矿的形势能好起来,跟他过硬的技术和对方案的认真研究不可分”。
类似的事在安泰矿也发生过。安泰矿井下过断层,花了2年时间都没过去。刘金奇去了以后,改换方法,3个月就过了断层。他和党委书记王力军2014年5月到安泰矿上任,该矿当年煤炭产量同比翻番。
掘进是刘金奇的老本行,韩凤山跟着他受益良多,每当他们遇到难题时,刘金奇一指导,次次“药到病除”。他们两个掘进队,从1个月进尺400米,到最高进尺1500米。
东荣二矿706掘进队队长周春龙说,有一次刘金奇告诉他,锚杆的药卷有反正。“我工作10多年了,没听说过,我又问了不下10个技术员,大家都不知道。”矿长现场给他们讲,药卷是怎么生产出来的,正着放反着放都能用,但是正着放效果更好。
这样的事情不胜枚举。他们说,刘金奇提出的方案,理论上未必是最完美的,但一定是最实用的。他遵循的思路是——简单,好用,省力,省钱。
刘金奇在双阳矿期间,有别的煤炭企业想高薪聘请他,给他年薪300万元。他拒绝了,但是人家不放弃,说他随时都可以去。
刘金奇在井下手还勤,遇上活,拿起来就能干。双阳矿的老工人说,“咱们矿打眼打得最好的就是矿长”。
“他说的事,你要说干不了,他不埋怨你,就给你打个样。”也有不少人记得在双阳矿清车底的事。刘金奇自己干了一个小班,清了140车。然后他说:“我不是成手,一个班清了140车。我不要求你们多整,一个班清100车就行。”
在刘金奇的妻子看来,他井下十八般武艺能样样精通,就是一门心思钻研出来的。他不抽烟、不喝酒、不参加聚会,别的什么都不想,心里只有工作。
刘金奇有一个包,上哪儿都带着,里面装着笔记本电脑、图纸袋。“他看图纸就像我们看小说一样,看得津津有味。”有人问刘金奇:“矿长,这图纸有啥好看的?”他回答:“你们不懂。”
前阵子,双鸭山矿业公司组织矿长们上北京参加中国国际煤炭采矿技术交流及设备展览会,刘金奇把矿上的图纸都带上了,路上还看。到了北京,他一溜小跑去展会,用一天半时间,把所有展位都认真看了一遍。
刘金奇“技术控”的一面,还体现在很多地方。他一到东荣二矿,很快就实现了手机实时监控井下。就吃顿饭的工夫,也要掏出手机看好几回。
据说,在双阳矿工作期间,有一次刘金奇主持开早会,说采煤队“半夜1点多才出煤”,大家纳闷他怎么会知道,他说:“我1点多醒了,看着监控呢。”
工人信任的人
“别把我们刘矿长宣传得太好了,宣传走了怎么办?”
有人说刘金奇太教条了,没法交朋友,但他的朋友遍布井下。
双阳矿宣传干事王东说,有一次跟刘金奇一起下井,“走着走着,一转眼矿长咋不见了呢”,仔细一找,旁边有个工人在绑水泵,一个人绑不了,矿长正跟他一起干呢。
张波也记得,有一次耙斗机坏了,刘金奇二话不说跟工人一起干了3个多小时。“不说矿长干了多少活吧,就跟他一起干过活的工人,他们说这1个月干活都有劲儿。”
王力军说,工人可喜欢跟刘金奇一起干活了,“他帮工人干了活,一干就是一个小班,又不分工人的钱,活还好,一个人能顶两三个人,工人说‘矿长,明天还来啊’”。
刘金奇对工人好也是出了名的。
有一次他下井,棉袄丢了,别人提醒可能是工人“顺走”了。他突然意识到,该给大家每人发一件。他自己在井下不吃饭,但让矿上研究,给职工配个好拿好用的保温饭盒和水杯。他很注重劳动保护,在中国国际煤炭采矿技术交流及设备展览会上,专门去找环保的喷浆。他说,“对工人好,就是对我好”。
在东荣二矿,刘金奇延续老传统,在显眼处张贴自己和党委书记付玉坤的手机号码,职工可以随时拨打反映情况。他在与不在,办公室从不锁门,谁都可以进去,记者也推门进去参观了一下,他的办公桌上就一台电脑、几张报表和图纸。
“刚开始电话会多一点,慢慢就少了。”刘金奇说下井回来看到有陌生来电,必回拨,“给人家解释一下,刚下井去了。职工打电话给我,一般都是没有存过的陌生号码,所以陌生号码肯定都回拨。”
在双阳矿期间,由于工作成绩突出,前去采访刘金奇的记者多了起来。中央电视台记者还去矿上住过几天。
刚开始,矿上安排的采访对象,众口一词说刘金奇好,记者们不满意,以为这都是安排好的。后来矿上的领导说,“那你们就随便采访看看”。结果,这些记者很快对刘金奇信服了。
有一位70多岁的老大娘说:“告诉你们,别把我们刘矿长宣传得太好了,宣传走了怎么办?他把我们矿整好就得了呗,给他累着了怎么办?他也是50多岁的人了。”
后来,刘金奇还是调离了双阳矿。“我知道矿长要调走后,以为先去公司谈话,怎么也得回来开个欢送大会。我还准备好照相机、摄像机,想着欢送时怎么才能忍住不哭。”王东说,后来才知道刘金奇接到调令当天就去东荣二矿下井了。
刘金奇调往东荣二矿后,王力军又两次请他回双阳矿,让他再给指导指导。除了技术人员,人事、财务、经营管理等“不相干的人”,都主动去听,就为看看刘矿长。
《双鸭山矿工报》主编杨万才对一个场景印象特别深。当初刘金奇从安泰矿调到双阳矿后,有一次他陪同公司领导去安泰矿井下检查工作,正好赶上交接班,工人一看公司领导来了,都围上来,争着说:“把刘矿长给我们调回来吧。”
付玉坤说,刘金奇是信念坚定的人。“53岁了,现在身体还不好,吃3片安眠药只能睡三四个小时,你说他图个啥?他说他从一名掘进工成长为矿长,既然让他干,就得干好,不能辜负了领导的信任和职工的期盼。”
(来源:中国煤炭报)